溫竹一是那種慢熱又不愛折騰的性子，要是他去上班，會是被老板剝削也沒有怨言的那種人。

他這樣的人腦子裏不會有太多的想法，只要日子還能過下去，還有一點點的盼頭和希望，他就能跟個蝸牛一樣一直慢慢熬，直到死去那天。

就像他開店一開就是十幾年，如果不是發生了那麽多事，那家板栗餅店他能開一輩子。

溫竹一在等謝時彥開口，他知道謝時彥不是長情的人。

他買菜做飯、打掃房間，他學會了溫莎結的三種系法，也記住了衣櫃裏每一件昂貴衣服的洗滌方式。他也餵貓，那只貓現在很喜歡他了，甚至更喜歡跟他待在一起。

有時候溫竹一還會給謝時彥烘漂亮的蛋糕，他做這些的時候其實沒覺得什麽，這樣的生活讓他有種錯覺，就好像，他在很認真地經營一個小家一樣。

可是謝時彥一直沒開口，他給了他很多很多的錢，多到他卡裏的餘額可以輕易抹平幾十年的房貸。他會親他的嘴了，也很少再用那些折磨人的手段，每一次也都會做足了準備，倒不叫他疼了。

謝時彥對他很好了，好到他幾乎要以為他愛上了自己。

不過他還是有自知之明的。

其實也是有兩次的，溫竹一以為他要開口了，可是謝時彥沒有。

那天謝時彥買了特別大一束的玫瑰花，又帶他去一家很難訂的餐廳吃了頓飯，還玩了把戒指藏在蛋糕裏的小把戲。等他發現了，便順勢將他撲進灑滿玫瑰花的大床上。

溫竹一知道謝時彥在彌補，他早上在他上衣的口袋裏發現了一個沒開封的套。給他查過身體後謝時彥就沒再用過這些，他說他不愛用。

其實溫竹一一直都知道謝時彥在外面有的，他有癮。在他這裏裝了那麽久的紳士，要玩的就在外面玩了。

之前還有個給他發照片的，男孩子年輕漂亮，看著也不到二十，還弄了個毛絨絨的貓耳朵和長尾巴，枕在謝時彥胳膊上仰著臉得意地笑。

對面還用得意的口吻約他出來喝咖啡，溫竹一還沒怎麽問，謝時彥就把那小情兒清理了。

那天他在咖啡店坐了一下午，小情兒都沒來，對面還發消息過來澄清說自己發錯人了。

溫竹一笑了下，他是不聰明，可也不傻。

謝時彥晚上回來就跟他做了，他貼著他的耳朵叫他的名字，抓著他的手一寸一寸進犯，他無意識地發顫了謝時彥還不放過他，似乎是要證明什麽似的，謝時彥像毛頭小子一樣翻來覆去地折騰他。

“怎麽又哭了，”謝時彥用指腹給他擦去淚水，他語氣溫柔，身體卻一刻不停，“疼嗎？”

溫竹一搖搖頭，他不知道謝時彥又要做什麽，他似乎把他當成了類似正宮的角色，以為他會爭風吃醋嗎。

好奇怪，他明明沒有那麽喜歡自己，還要做出很愛的樣子。

不過自己也不喜歡他就是了。

“你是不是壞老婆，嗯？”

謝時彥抓著他，把溫竹一抱小孩一樣抱到衛生間裏叫他看見自己的狼狽：“明明這麽貪吃還說不要，你看看，小肚子都鼓起來了。”

……

溫竹一沒想過這樣的日子能過這麽久，他現在好像什麽都有了，可心裏還是很空。

也許是因為什麽東西都不是真正屬於他的吧，他還是一無所有。

地球還是一樣在轉，日子這麽過著，溫竹一卻能感覺到自己的靈魂正在一點點死去。

北京的春天已經進入尾聲，街上開了一樹一樹的花都開始掉了，襯得快節奏的城市也多一點爛俗的美。

溫竹一本來是打算買菜的，看見進站口忽然就想坐趟地鐵。他真的很空很空，人都要空出病來了，他在一點點喪失掉跟人溝通的能力。

他生活裏除了謝時彥和他的貓好像就沒有別的什麽了。

想起要下地鐵的時候已經坐過站了，溫竹一補了票出站，他猛然發現眼前的一切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。他往四周看了看，想起原來送厲行來的時候他是見過這裏的。

想到厲行，溫竹一就沒來由地難受起來。

他有點想他了，這個念頭一起就再也收不住了，怎麽能不想呢，他養出來的小孩，養了這麽多年的。

溫竹一去了厲行的學校，他知道他寢室在那裏，可到了樓下又不敢再往前一步了。

厲行應該不想看見他，畢竟他叔叔給他蒙了羞。他叔叔犯了蠢，不僅弄掉了錢，還連帶著他也跟著丟人。

發呆的時候有幾個男小孩有說有笑地往這邊走了，溫竹一看著其中一個身形有點像厲行，心裏一慌馬上就躲到了樹後面，他做賊似的，看著幾個孩子回到寢室裏去。

剛才那個不是厲行，只是身形有點像而已。

溫竹一有點失落，他站了一會兒又慢慢往回走。學校很大的，什麽店都有，路過一家奶茶店的時候他看見一只玩偶熊在發傳單，很可愛的，基本上沒人拒絕。

“帥哥要買什麽？”

溫竹一楞了下，店裏打工的也是小孩，看著跟厲行差不多大。他隨便買了杯奶茶，也拿到一張傳單。

路上有好多大學生，溫竹一有點怕碰到厲行就把口罩戴上了。

大學校園裏面就是跟外面不一樣的，郁郁蔥蔥的行道樹和四季交替開放的花，好像也比外面的更有生機。

學校外面有條擺了幾個攤子的街道，都是流動攤販，稀稀拉拉的還空出許多地方，也沒有人管，有學生在那裏買東西吃。

溫竹一忽然就有了個想法。

他在攤上買了個蛋堡，跟老板閑聊幾句就知道這邊是允許擺攤的，白天少，到下午四點半之後攤子就多起來，很多都是做夜宵生意的。

溫竹一回去就網購了一些擺攤的東西，還買了身青蛙玩偶服。最近這個好像蠻火的，很多都穿著它賣青蛙氣球，他覺得還蠻可愛的。

東西到齊他就出攤了，穿著綠的玩偶服賣泡芙和豆乳盒子這些。第一天溫竹一拿的不多，東西挺沈的，擠地鐵也怕人多會擠壞東西。

好在這個點坐地鐵的上班族還沒下班，他的東西也沒挨擠。到了擺攤的街他找了個地方就支起了攤子，還把手寫的價目表放在盒子邊上。

溫竹一沒想到賣得那麽快，十盒豆乳盒子和泡芙很快就賣光了，他站起來往四周看看，沒東西賣還占著地方是不太好，於是就把攤子收了。

第二天溫竹一拿了謝時彥的大行李箱來擺攤，同樣賣得很快。溫竹一是想賣得慢一點的，那樣他說不定可以看見厲行進出校門。

溫竹一做這個其實也賺不了多少錢，他每樣的定價在成本上就加了五塊錢，可能賣貴一點買的人會少，他就可以多待一會兒了。

最後他想了下還是沒加價，小孩都沒什麽錢的，他們還沒有工作，花的都是父母給的錢。他太心軟了，原料用好的，也不為了賺錢，店裏三四十的東西他賣十八塊。

溫竹一不知道自己上了學校的表白墻，他拿個行李箱賣泡芙的青蛙照片被人掛了。他只知道東西賣得越來越快，經常一出攤就被買空了。

以至於拉著行李箱出了大半個月的攤還沒碰到厲行，學校太大了，他每次又只能拿這麽多東西，賣空了就只好拉了行李箱走。

溫竹一想了下，又網購了一些青蛙氣球，等東西賣完了他就賴著賣青蛙，這樣說不定可以看見厲行。

第二個月的時候他終於看到厲行了，溫竹一盯著看了好一會兒才確定是他們家阿行。

厲行的頭發剪短了，身上穿個黑背心和工裝褲從外面回來，他身上很臟的，一道一道的黑。

溫竹一知道厲行肯定是從修理廠回來的，他長得快，現在個子高肩也寬，露著的胳膊還結實，身上弄得這麽臟看著倒不像大學生了。

大概是看得太專註，厲行似有所感地往他這邊看了下。也許是坐在空行李箱上賣孩子的青蛙太喜感了，溫竹一看到厲行牽了下嘴角。

他笑得很淺，很快又不見了。

他好像有心事的，剛才眉毛還擰著。

溫竹一心想，他們家阿行好像是比別人家的小孩老成。

厲行走到校門口就被保安給攔下了，溫竹一離得遠聽不到他們在講什麽，只看見厲行從口袋裏拿了個卡出來，保安看過之後就放他進去了。

溫竹一忽然就難過起來，他站在那邊看著厲行走遠，直到看不清了他才轉過身。

厲行太倔了，他這麽討厭他叔叔的話，也可以不拒絕他叔叔的錢。這麽聰明怎麽拎不清呢，他自己這麽多獎金還在他這兒呢，他叔叔再差勁總也能供他讀完大學……

其實也不是的，他們家阿行可優秀了，錄取的時候學校說免學費。

好像也沒要他費多少心思，他就長這麽大了。

只不過他現在不要他叔叔了。

溫竹一眼淚不停地掉，他真慶幸自己穿在青蛙衣服裏面，這樣就沒人能看見他在哭。

怎麽別的小孩拿著家裏的錢去聚餐去旅游，他們家阿行卻要自己修車掙生活費。他那麽努力才養出來的小孩，不是叫他去吃苦的。

溫竹一看不清路了，他緩了緩等眼淚都掉下來。

今天應該不會看見厲行了，溫竹一記下時間就準備走了，他拿著氣球拉著行李箱慢慢往地鐵站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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